這下輪到柯歐吃驚了, “您怎麽知道？”

何導狡黠一笑，說：“看容濉那樣子，也能猜出來幾分。一開始他想簽你, 不就是在王導的劇組嗎, 那事我知道。王導告訴我的時候, 我當奇談聽。後來認識你後, 再看容濉那黏糊勁兒，我就什麽都想明白啦。”

他也是知名導演，最擅長觀察人的情緒。容濉特意替柯歐打招呼，生怕自己因為網上的惡意，而對他有偏見。那個時候，他就知道柯歐之於容濉並不簡單。

“那您不反對我們在一起？”柯歐又問。

“我反對幹嘛？你難不成覺得我是那種老古董？”何導好笑地看他。

“不是……”柯歐否認, 隨即靈光一閃, 突然明白過來, “那您這段時間，其實是故意搞容濉心態的？”

何導不止一次打著聯絡父子感情的借口, 把柯歐從容濉身邊接走。本來柯歐以為他說的都是真的, 現在想來大概未必。只是何導這麽做又是為了什麽？他看起來並不像是要拆散自己和容濉的樣子。

對上柯歐疑惑的眼睛，何導忍不住露出一點笑來, 他說：“我想和你聯絡感情是真，能夠同時讓容濉不愉快, 只是附帶的目的而已。你一定好奇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吧？”

柯歐點頭，“您應該不是真的想拆開我們吧？”

“容濉的家世，你了解多少？”何導神色鄭重不少。

柯歐按照記憶裏知道的東西回答他：“他是家中獨子, 年紀輕輕就繼承了公司，成功瀕臨破產的千藝集團挽救回來。”

何導點點頭，“你說的這些都沒有錯，那你知道他父母是什麽性格的人嗎？”

柯歐說：“聽容濉說，他父母都是很溫和好脾氣的人。”

“溫和？”何導微微露出一點不屑，“他還真敢騙你啊。”

“騙什麽？”柯歐覺得不妙，“容濉今天還說讓我準備準備，他帶我去見他父母。”

“你答應了？”何導著急起來。

“沒有。”柯歐說，“我還沒有準備好，並且我想先讓容濉正式見過您，再安排後面的事情。”

何導很滿意，“你做的沒錯。等容濉見了我，我來和他說。在他解決掉自己父母那邊的事情之前，我不會允許他帶你見家長。”

“到底怎麽了？”柯歐越加好奇，“關於他父母，容濉到底瞞了我什麽？”

何導說：“容濉的父母，是比較傳統的父母。從他滿二十歲以後，這對父母每隔一段時間，就會用各種借口把身邊親朋好友家的女孩子介紹給他認識。”

“二十歲？”柯歐微微吃驚。

“對，我曾經聽過一個小道消息，說是容濉很早就對他父母出櫃，他父母不肯接受，所以才一直介紹各種各樣的女孩子給他認識，希望他有一天迷途知返。”何導給了柯歐一個眼神。

柯歐心沈下去，看來，容濉的父母並不能接受他帶回去一個男朋友啊……

他又問：“一直到現在，他父母都還在給他介紹女孩子認識嗎？”

何導點頭，“否則你以為他父母為什麽不和他住在同一座城市？”

是有些奇怪，容濉是獨子，按照一般思維，為方便相互照顧，父母和孩子就算不住在同一間屋子裏，也不會離得太遠。像容濉家這種情況，的確有些不尋常。

“要我說，容濉未必是有意瞞你。他可能覺得帶你回去見家長，只是一個決定，通知到家中長輩就夠了。但你們要是真心想在一起過一輩子，就不能這麽粗暴處理和他父母的關系。”何導強調。

“您說的對。”柯歐此刻只有一個念頭，幸好沒有一沖動答應跟容濉去見他父母。

說完這件事，何導開始頻頻看手腕上的表。柯歐察覺到以後，以為他有別的安排，就說：“您要是有事就去忙吧，不用顧及我。”

何導：“不是，我們等個人，馬上就來了——果然來了。”

他平視著門口的方向，柯歐跟著轉過頭，卻發現走進來的人特別熟悉，正是不久前從他家裏離開的容濉。

“你約了容濉？”他脫口問何導。

何導搖搖頭，“是他約的我。”

“做什麽？”柯歐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，但仍然要這麽問。

何導再次搖頭，“這你得問他，不過我有一個猜測。”

父子倆彼此凝視，確認心中的想法是否一致，何導笑道：“看來我們父子倆也是心有靈犀。”

簡單兩句對話，容濉已經找到他們了，他大步走過來，拉開柯歐旁邊的位置，平靜地說：“你也來了。”

“你不奇怪？”柯歐問他。

容濉搖搖頭，“是何導請你過來的吧，我早就料到了。”

他和何導兩個人還沒有對話，彼此間的氣氛就已經劍拔弩張。柯歐悄悄扶額，端著杯子，小口地喝咖啡，不想打擾到他們。

何導：“不是我請小歐過來，是我先約的小歐，之後才接到你的電話。”

容濉：“哦，是我誤會了，但其實沒區別。就算是我先打電話給你，你也會把小歐叫過來。”

“你說對了，我並不想瞞著小歐和你見面，免得他誤會什麽。”

“他能誤會什麽？閣下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？”容濉聲音微高，顯然有被何導氣到。

何導擺擺手，示意停戰，“你今天找我，不是為了吵架吧？”

經他這麽一提醒，容濉馬上偃旗息鼓，整個人氣勢都弱了一大圈。他看了柯歐一眼，發現柯歐並沒有註意到自己，就又把目光移向何導。

何導好整以暇，甚至也端起了咖啡杯。

容濉糾結了一會兒，突然開口：“爸。”

何導剛喝了一口的咖啡差點噴出，柯歐也被他嚇得卡到，咳了半天。

容濉一派淡然，一只手在柯歐背後輕拍，一只手抽出紙巾遞給何導。然後問：“你們沒事吧？”

柯歐平覆好心情，驚魂未定地問他：“你剛才叫了聲什麽？”

容濉挑了挑眉，然後又對著何導說：“爸，我和小歐的事，您不是都知道了嗎，我叫您一聲爸，不出格吧？”

他連稱呼都帶上了敬語。

何導渾身不自在，趕緊叫他住口，“你和小歐什麽事我一點也不清楚，要說話就好好說話，別動不動就喊人爸，誰能受得了這個。”

容濉趁他不註意，悄悄朝柯歐眨了眨眼。

柯歐一楞，隨即明白容濉他也是故意的，這兩個人！

還不等柯歐說話，容濉突然靠近他，伸出長臂摟緊他的脖子，再趁柯歐轉頭之際，在他嘴巴上親了一口，然後坦然地看向何導，“我和小歐的事情您一點都不知道嗎？”

他這番動作太大膽，柯歐心跳都加速了許多，馬上偷偷看四周，發現並沒有人註意到他們，這才悄悄松一口氣。

何導則目瞪口呆地看著容濉，顯然被他這番舉動給驚到了。

容濉繼續不要臉地說：“您要是還不明白，我不介意再來一遍。”

“停停停。”何導氣急敗壞地制止他。雖然柯歐是男生，可他還是有種自家白菜叫豬拱了的郁悶。猜到他們兩個在搞事情是一回事，親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。

就比如剛才容濉做的事情，他可不想再看第二遍。

“爸，這麽說您同意我們在一起了？”容濉得寸進尺。

何導沒好氣地說：“我什麽時候反對過？”

“謝謝爸。”容濉繼續蹬鼻子上臉，他從這個稱呼中，找到了擊敗何導的正確方法，於是樂此不疲。

何導簡直要心猝而亡，可憐巴巴地看向柯歐。

柯歐不忍心看他備受摧殘，於是對容濉說：“你正經點，今天找你過來是有正事要談。”

他微微仰著下巴，和何導打眉眼官司。

何導心領神會，輕咳一聲，才對容濉說：“我聽說，你想帶小歐見你父母？”

容濉眼裏的笑意淡了少許，他輕輕點頭，說：“對，我是有這個計劃，奈何小歐不同意。”

他頗為無奈看了柯歐一眼，又對何導說：“按照我的計劃，等見過家長以後，可能會在合適的時機準備婚禮，再過兩年，等小歐穩定下來，也不排除會向公眾出櫃。”

他的這些想法並沒有詳細和柯歐聊過，不過柯歐自己其實也是有類似想法的，所以兩個人在未來規劃上，很容易就能達成共識。

現在的問題是第一步該怎麽走。

容濉又說：“可是小歐不想跟我回家見父母。何導，您幫我勸勸他。”

在容濉看來，家長總是要見的，更何況今天正經見過柯歐的家長，那下一步見自己父母就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情。

只是沒想到何導卻說：“這件事上，我讚同小歐。”

容濉驚訝地看著他，想說話，卻聽見何導又說：“你先別說話，聽我說完。”

他把半個小時前給柯歐說過的話又重覆給容濉說了一遍，最後才說：“你父母顯然不能接受你的性向，你拿什麽要求他們接受小歐？見家長這個流程，本來就是為這段感情能得到雙方父母的祝福。你父母這種情況，怎麽可能祝福你們？”

容濉沒有否認什麽，他只是說：“我父母他們永遠都不可能祝福我。見家長在我這裏，就是純粹走流程。他們不敢當著我的面對小歐說什麽，所以我們最多回去待半個小時，見過人就走，連飯都沒必要吃。”

“這樣不好吧？”柯歐在旁邊插話。雖然他也覺得見家長是一件很難為情的事情，但是容濉這樣，好像也不太合適。

何導則完全沒有想到容濉的想法這麽偏激。

容家內部矛盾這麽深的嗎？

“有什麽不合適的？”容濉語氣很淡，“他們什麽時候學會尊重我的取向，我什麽時候才能和他們好好相處。”

何導還想勸，柯歐卻輕輕搖頭，示意何導別說了。

他們都不了解曾經容濉和他父母之間的事情，貿然開口勸人大度，是要遭雷劈的。

這個話題便就此打住。

……

三個人重新聊了一會兒別的話題，容濉情緒漸漸高漲，他看何導還沒有離開的意思，就故技重施，一邊小動作不斷，一邊張口閉口喊何導爸爸。

何導果然撐不住，溜了。

容濉奸計得逞，心情愉悅地和柯歐離開這家咖啡廳，開始正兒八經約會。

又過了兩天，柯歐主動問容濉：“你想什麽時候帶我回家見你父母？”

容濉先是吃了一驚，之後不敢相信地問柯歐：“你願意見我父母了？”

柯歐：“不是你說，就是見一見，走流程嗎？”

“是呀，可你不是一直說你沒有準備好嗎？”容濉伸手將人撈進懷裏。

柯歐：“我以前說沒準備好，是怕貿然去了你父母不喜歡我，既然現在知道他們註定不會喜歡我，那我還準備什麽，隨時去就可以了啊。”

“說的對，那就今天吧。”容濉看了看時間，決定馬上出發，“現在走，剛好能趕上吃午飯，吃完飯我們就走。”

“今天？”柯歐就算有心理準備，還是被他搞得有點懵，“可是我什麽禮物都沒買，空手上門，也太失禮了。”

“買東西還用得著你，”容濉空出一只手，摸出手機，給小保打電話，並交代他買好盡快送過來。

等掛上電話，他就把柯歐壓在沙發上，“還有一個小時，我們總得做點什麽吧？”

“做點什麽？”一開始柯歐還沒反應過來，話剛出口就意識到容濉在暗示什麽，他難得紅臉，卻沒有拒絕。

等兩個人真正要出門，已經是兩個小時後的事情了。柯歐本來還埋怨容濉黏黏糊糊耽誤時間，等到他去洗澡照鏡子時，才察覺到容濉可能根本就是故意的，他脖子上很明顯的兩個吻痕，就是剛弄出來的。

位置偏高，想遮都不好遮。

雖說見家長是走流程，不用太重視。可這也太張狂了吧，簡直就像是容濉給他父母的下馬威。

柯歐短暫地猶豫了一瞬，就決定按照容濉的想法來。

等他換完衣服出來，容濉就眼睛一亮。他穿了一身淺色系的服裝，更襯得他脖子上的吻痕清晰可辨，想忽略都忽略不了。

容濉對此很滿意，還特意擡手在吻痕的位置上摸了摸，故作歉疚地說：“怪我太用力了。”

“趕緊出門吧。”柯歐沒好氣地瞪他一眼，“搞不好我們連午飯都吃不上了。”

容濉道：“那倒不會，我已經專門知會過。他們會等我們過去之後，再開飯。”

柯歐：“……”

這可真是刺激。

第一次見男朋友的家長，不但遲到，還要裝作很輕浮的樣子。他真的能活著活來嗎？

如果答案是肯定的，那容濉的父母大約真的脾氣很溫和吧。要是換成自己是家長，怕是要打斷容濉的腿。

……

容濉的父母在臨市住，距離並不算太遠。小保和另外的司機兩個人換著開車，等到目的地時，也已經中午一點多了。

小保提著禮物走在前面，見到二老時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，還一口一個叔叔阿姨。

容父容母兩個人就把主要精力放在觀察小保身上。

柯歐不用想就知道這也是容濉的手筆，他故意誤導二老把小保錯認成今天的主角。

果然在容母問完累不累餓不餓喜歡吃什麽今年多大了以後，容濉才在後面懶洋洋地叫了聲“媽”。

容母把頭轉過去，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。

因為容濉明晃晃牽著柯歐的手。

“這位是……”容母問他。

容濉說：“這就是我給你說過的。”他晃了晃兩個人牽著的手。

容母僵了僵，但很快就重新把熱情挪到柯歐身上，她把剛才問過小保的問題一字不差地重新問了柯歐一遍。

柯歐：“……”

小保幫忙把禮物搬進家門，然後笑瞇瞇和容母告辭，說他在這邊還有事，就先走了之類。

容母恰到好處地挽留他，又親自送他去乘電梯。回來後，她和容濉閑聊，“無意”地誇獎小保：“這孩子挺乖的，我特別喜歡。這些年你帶回來的這麽多孩子裏，我最喜歡的就是他了。”

柯歐：“……”

虧他看見容母那溫和的做派，還在心裏小小愧疚了一下。沒想到人家段位這麽高，一上來就是奔著拆散自己和容濉來的。

容濉悄悄給柯歐擠了個眼，有一搭沒一搭和他母親說話。

容父則在廚房熱菜，說是精心準備的飯菜，等不見他們回來都放涼了，要熱一下才能吃。

容濉大聲說：“隨便弄點什麽吃就行了，平常都是阿姨做飯，今天阿姨請假了，您能把飯做熟就不錯了。”

柯歐：“……”

這家人擅長互相拆臺的嗎？

等到飯菜端上桌，容母還在和柯歐講述容濉不知道第幾任“男朋友”的精彩過往。

她說那個男孩性格特別極端，胳膊上有好多傷疤，還有煙頭點出來的疤痕。說他和容濉分手的時候，他站在樓下淋了一整夜的雨，容濉站在陽臺上看著他，也是一整夜沒動，把她心疼得不行。

柯歐就當聽別人的故事一樣，表現出極大的興趣，時不時插兩句話，以便容母更好發揮。

而容濉則根本毫無反應，就好像這一切都和他無關一樣。

容父絞盡腦汁想和容濉聊幾句關於工作上的事情，但是千藝娛樂在容父手裏已經瀕臨破產，他也實在說不出什麽能引起容濉興趣的話題。只好不斷提及曾經千藝娛樂的輝煌。

說實話，容父口中千藝娛樂的輝煌，和現在千藝娛樂相比，已經是雲泥之別。

一頓飯在其樂融融的氛圍中結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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